面朝大海

五月的芭堤雅，犹如我们七月流火的盛夏。那天，阳光格外的焦灼，我独自躺在海滩大棚里的凉椅上，面朝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没有春暖，也无花开。游人大都选项远去，海滩上休闲者寥寥无几。一远望海面那激情冲浪的桨板，升腾沉落的空拖拽伞，风驰电掣的摩托快艇，白浪纷飞的动力滑水……心是一半欣赏，一半情殇。身居内陆平原，厌倦了时光的平坦，心中常有高山大海，然而，一旦莅临，又觉得有饱胀的距离感。看山高海阔，不禁思索起关于“距离”的概念。面朝大海，我一无春暖花开的感慨。岁月匆匆，时光泛黄。往日湖海之士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凌云之志不再，身体的各部机能已朽。多少觊觎的打拼，不得不放眼远去，多少内在的需要也无能蛮来。唉，躺椅虽软，心绪铅重，大海虽美，仅只空观。有钱又有何用？说吃，还是离不开淡茶粗饭的一日三餐；谈用，几十年也只能用完几床被单；论玩，年盛，为生存忙打拼，无暇畅游山川；年衰，时间充裕，然而，我们的心脏、血脉、神经，已受不了上天下地的剧烈震颤！我多想横济沧海，将无际浩海捧在手中把玩；我多想舀尽咸水，看神秘海底究有咋样世界？世界日新月异，科技突飞猛进，我将无多时日享受；未来绮丽的“海市蜃楼”，那些美好的愿景，将与我无关。还好，人啊，好多美好的意境，幻想中的生活，还能活在“概念”里，活在虚幻的灵魂穿越中。其实，一旦我们面对原所憧憬的客体，你又会心生厌倦，感觉兴趣索然，这种“厌倦”，他带给我们多么美好的安慰啊，让你在不愿走出家门时，又何尝不会感到自己身处一片紫气氤氲的花苑？譬如眼前的我，面朝心中时常渴望的大海，又何啻是厌倦，还感到了恐惧。世间万事都存在两面性，譬如：大海是执着的，因为它永远保持着本色不变，可是，它的灵动，又让我们感到它随时会有吞噬一切的海啸、海怪。我时常感慨，走遍世界、抑或整个以外，也不过如此。因为，面对大海，我感到生命个体太脆弱，弱得不如一只活着的贝壳。蓝色星球色出大海，三陆七水是说海瀚。人海之比，何等渺小！当然，若人心海化，却比天宽。不过，能海化的心灵不会很多。如果我们的人心都能像大海一样的宽广，像海水一样永远的蔚蓝，像海浪一样生生不息地跳荡，那该多好！生命无疑很美，但生命无疑的又太短暂。如何让短暂的生命过得雅美，那要进行哲学的拷问；如何让心脏永无止息地脉动，那可能要去找一本“天书”，它在人们想象的“天国”！可惜啊，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稍稍延缓生命的衰老，略微推迟生命的消亡。所以，面对大海，只能引发我对生命有限与无限的对比，凶猛、壮阔与柔弱、偏狭的思量，活着与怎么活着的审问……“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切记！切记！二一位年轻女子的到来，惊扰了我的思索，一时模糊了我的视线。她身披一袭白纱，像翩跹的蝴蝶，悄无声息地歇在了我的右侧，紧靠在我的身边。我环视周围，空位多多，为何她竟如此大方的歇落在一个陌路人、一个老龄者的侧位？我不敢正视她的到来，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喜悦，我心中舞台的场景发生转变。她面朝大海，端坐些会，然后面朝大海静静地躺了下来。我感到有些浑身的不自在，一双男女紧靠一起，却默默无语，一会家人游乐回来，一定心生尴尬。我一时想向左移个空位，可这样是否有些蹩脚，也不是我这个性情中人的所为，面似风平浪静的我，心里却犹如眼前灵动的大海。我几次侧身望向她，想打破这种僵局，终因要保持“老者的庄重”，未能开口。不过，等她闭上双眼的一会儿，我仔细打量了身旁这位突然降临的美丽的姑娘。她披一头齐肩的长发，一副瓜子脸略显憔悴，眼圈微红，好像不久前哭泣过。挺挺的鼻梁下，那抹樱桃小嘴犹如艳放的榴花，苗条的身段一如弱柳扶风。我一时臆想翩翩，这么个文弱的女子，为何踽踽独行？看她忧心茕茕的样子，我想她是失恋？或就业失意？抑或遇到不幸？就在我左猜右想，不得其解时，忽听她一声轻轻地叹息，我转过身去，她用潮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后，向右侧过身，用那纤细的腰身背对着我。忽而，我看见她不经意间，从风衣荷包里拿出来的那只握住手机的纤指、小臂膀上，有一抹赤赤红肉，上面布满了白色的疱伤，那伤处好似刚刚发生不久，似乎能闻到表面上涂抹的药膏味。烫伤，一定是烫伤，这伤口一定烙铁般的疼到了心底，这块洁白的美玉啊，镂刻了划痕，侵染了污渍，有谁不会心痛？哦，我明了，我明了！我怜惜的心愈发柔软缠绵起来。我转过身子，想打破这种僵局。可是，当我欲说还羞时，她又将身子侧了过去，赶紧收藏了那只疼透心骨的手。一会儿，她忽地坐了起来，双手捋了捋两边的长发，正了正头上那顶乳白色的窄沿太阳帽，用那只受伤的手托着下巴，朝向大海。此时，她并没有有意掩藏那只受伤的手臂，而是直愣愣地朝向我。我知道，那是一种沉默的语言。于是，我也坐立起来，将脸侧过去，正当我将要开口问声“你好”时，她却又缓缓地躺了下来。古人云，一则见性，两则生情。人未有偶尔能静者，物未有偶尔无声者。我明知她歇息我之身旁，是感到了旅途之孤苦，人在受到突如其来伤害的当下，很多蠢事都可不加思考地做出来，然而，也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心的硬伤。也许，在姑娘的眼里，我也是一个弱者，蓬头瘦脸，皱纹满面，形单影只，她之所以歇息过来，是想相互点燃一堆心灵的篝火。可是，一个时辰已过，我尚没有与之套瓷一句安慰的话语。要说与陌生人交往，要保持一种所谓的“深沉厚重”一等资质的话，那么，“磊落豪雄”也应是修身为本之人所必须具备的优秀品质哦！渐渐地，海游的人们，陆续地回来，凉棚的座位也开始爆满。见爱人从远处徐来，我站起身向左移动了两个位置，等内人即将落位身旁的那一刹那，那只可怜的白蝶，立刻起身缓缓离开了……“人海茫茫，陌路相逢，你已打开了心灵的那扇窗，又为何矜持的不忍相与哩？”望着渐渐消失的那只白蝶，我的心一阵纠结……三面朝大海，心潮澎湃。从明天起，我不再为无能为力而沮丧、怅惘，要学会勇敢、顽强。像海明威笔下的桑提阿果，在大海里颠簸、遨游，虽捕获到惊喜所得，最后却皮肉不存。但他久久地面对大海，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连这位粗糙的老人，也明晓人生就是一场搏斗，何须在意一时、抑或几多的失却，他那种打不垮、永不言败的精神，何尝不是我们的迷失！从明天起，我要撕破粉饰的面具，扬起人性先天具有的善性，达己达人。我要把心灵填充进不尽的美丽，一如浩瀚的花海、瓦蓝的天幕，洁白的云朵，不必再为表象的萎靡而心累，我就是我，还是那么的率真、任性；我就是路边、山坡、石缝上那一株摇曳的小草，虽然路人无视于我，我就是我，我依然是那么的天真、多情，总向这个世界洋溢着灿烂的笑靥。从明天起，我不再为岁月的远去而惆怅，因为我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渴望会被失望淹没。人生就像田垄里的庄稼，一茬一茬地倒下，再一茬一茬地生出，虽然那里不会再有你，但那里是我们性灵的延续。人间总有许多的缺憾，童年、少年、青年、老年，就像由蓬勃到消亡中无奈地回望。人过了不惑，我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不会再大量地裂变，只会不断地消亡，因为上苍早已框定，在你呱呱坠地的同时，就已决定你衰老的开始。从明天起，我要更为简约的生活。到现在，我才知道人生就是一张简易的折叠床，白天收起，晚上放倒，半床垫絮、一条荞枕、一床带有体味的四季盖被，生活就那么简单。你还需要什么？换车？更房？添家具？人生苦短，我们不能总是心为形役，让有限的薪水为“开心”服务吧！打起简要的行囊，有多少钱，跑多远的路，多看看无法带走的缤纷四季！从明天起，我不再厌烦厨房琐事，因为它是一家人健康饮食生活的舞台。农残的果蔬，你可以尽心的涤污、浸泡、削皮；油盐酱醋、姜葱椒蒜，都是放心的佐料；鸡鸭鱼肉、山珍海鲜，是我亲手购买。远离酒馆之激素鸭、无毛鸡、饲料鱼、饲料猪牛肉，还有那些潜藏杀机的调料品……难道不会感觉自家的厨房，就是面朝大海的一片“春暖花开”？从明天起，我……面朝大海，心花盛开！芭堤雅的海浪向我扑来。心底晶莹剔透；灵魂，掠过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