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4-04-08 阅读: 0 次 来源:倾诉文学
作者: 倾诉文学
闻一多:李白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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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流传太白以捉月骑鲸而终,本属荒诞。此诗所述亦凭臆造,无非欲借以描画诗人
的人格罢了。读者不要当作历史看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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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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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龙烛已烧得只剩光杆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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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借回已流出的浓泪的余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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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延着欲断不断的弥留的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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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的喘息里无效地抖擞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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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盘狼藉在案上,酒坛睡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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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客散了,如同散阵投巢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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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那醉得最很,醉得如泥的李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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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骨架如同脱了榫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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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歪倒倒的在花园的椅上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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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里喃喃地,不知到
的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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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听不见了,嘴唇还喋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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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那络着密密红丝网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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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身也象一个微小的醉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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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那怯懦的烛焰瞪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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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只饿师,发见了一个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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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响,两眼睁睁地望他尽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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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轻轻地缓缓地举起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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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迅雷不及掩耳,忽地往前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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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这样,桌上两对角摆着的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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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这个醉汉拉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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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就是你,你这可恶的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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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咬紧的齿缝里泌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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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着
我的月儿不能露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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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啊!你如今应该从出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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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已经替你除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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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的月儿,你怎么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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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瞧不起我吗?啊,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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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天上广寒宫里的仙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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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不过那戏弄黄土的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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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到六合里来的一颗尘沙!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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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谁不知我是太白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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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没有在梦里会过长庚?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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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我们是星月原同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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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本来是很面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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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话时,他没留心那黑树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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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有一层薄光将天幕烘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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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朵铅灰云彩一层层都被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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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有一个琥珀盘轻轻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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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象没动似的)他越浮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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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缩越下;颜色越褪淡了,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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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竟变成银子样的白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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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全世界都浴着伊的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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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簇的花影也次第分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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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爬到人脚下偎着,总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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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个小狮子狗儿睡醒了摇摇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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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移到主人身边懒洋洋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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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自身的影子,细长得可怕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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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拖到五步外的栏杆上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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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缝里筛过来的银光跳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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啮着环子的兽面蠢似一朵缩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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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鼓着嘴儿笑了,但总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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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一切的器皿,接受复又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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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闲灼的光芒,又好象日下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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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中,他通身的知觉都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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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酒催迫了的呼吸几乎也要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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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只是对着碧空悬着的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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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他尽看,看了又看,总看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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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美呀!”他叹道,“清寥的美!莹澈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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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为你而存吗?你为宇宙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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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么总是可望而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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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呀月儿!难道我不应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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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们永远便是这样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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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又总爱涎着脸皮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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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被你媚狂子,要拿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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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总攀你不到。唉!这样狠又这样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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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啊!你怎同天帝一样地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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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白日照我这至诚的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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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的怒雷又砰訇地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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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落雁峰前几次朝拜帝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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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撞裂了,嗓叫破了,阊阖还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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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爱啊!帝旁擎着雉扇的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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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问帝,我究犯了那条天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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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谪了下来,还不召我回去?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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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啊!帝啊!我这罪过将永不能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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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呀!我将无期地囚在这痛苦之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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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圆又大的热泪滚向膨胀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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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有水银一般地沉重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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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象是刚同黑云碰碎了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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溅下来点点的残屑,眩目的残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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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啊!既遣我来,就莫生他们!”他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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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般妖媚的狐狸,猜狠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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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心作
我的诗,谁想着骂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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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人总要忍心地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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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是讥诮伊的。哈哈!这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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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什么人?他是个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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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见得就不该替我脱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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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但是我为什么要作那样好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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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岂不自作的孽,自招的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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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我那里配得上谈诗?不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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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我那里配得上谈诗?不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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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晖才是千古的大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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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吟‘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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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将军,诗既作的那么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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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里象我这样地坎坷潦倒?”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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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撑起胸膛,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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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自身的影子点点头,再没别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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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叹声,便似平远的沙汀上一声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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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不应回音,只悠悠地独自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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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无可奈何,被宽嘴的寂静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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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澄江净如练,’这种妙处谁能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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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回东巡浮江的一个春天,——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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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旌旗引着腾龙飞虎回绕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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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是,果然是白练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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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又讲起他的事了?冤枉啊!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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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有的是酒,有的是月,我岂怨嫌?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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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记得那天夜半,我被捉上楼船!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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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企望谈谈笑笑,学着仲连安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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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们解决些纷纠,扫却了胡尘。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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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谁又知道他竟起了野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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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竟被人卖了!但一半也怪我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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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他便将那成灰的心渐渐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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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又得痛饮一顿,浇熄了愁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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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愁竟象田单的火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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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油淋着,狂风扇着,越奔火越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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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谁烧焦了骨肉,牺牲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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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刃的采帛却焕成五色折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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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这样,李白那煎心烙肺的愁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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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便烧得他那幻象的轮子急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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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出了满牙齿上攒着的“丽藻春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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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讲,“月儿!若不是你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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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着酒壶,“若不是你们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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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生活可不还要百倍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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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爱的酒!自然赐给伊的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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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恩俸!啊,神奇的射愁的弓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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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琼宫的管钥!琼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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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鸣泉漱石,玲鳞怪羽,仙花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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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琼瑶的轩馆同金碧的台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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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吹不满旗的灵风推着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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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载霓裳缥缈,彩玲珑的仙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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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们颁送着驰魂宕魄的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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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一个绮丽的蓬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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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层银色的梦轻轻地锁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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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月呀!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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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你看得正出神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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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你那不可思议的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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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把我全身溶化成水质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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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那提挈海潮的全副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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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也吸起,浮向开遍水钻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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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的草场上;这时我肩上忽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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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翅膀,越张越大,在空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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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只大鹏浮游于八极之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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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月儿,我这时不敢正眼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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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太强烈的光芒刺得我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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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一阵清香搅着
我的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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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个寒噤,猛开眼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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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怎地这样一副美貌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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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尘世!你那有过这样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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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布置得这样调和,又这般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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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同一阕鸾凤和鸣的乐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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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如何能信任
我的这双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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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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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胆的我哟,还不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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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敢现于伊前!——啊!笨愚呀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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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只觉得头昏眼花,血凝心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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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是污烂的石头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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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界的清道夫抛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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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到一个无的黑暗的虚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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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降,坠降,永无着落,永无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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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初还在池下丝丝柳影后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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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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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却已姗姗移步出来,来到了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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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私语不知说破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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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波一皱,又惹动了伊娴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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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的诗人忽又战巍巍地站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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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倒西歪地挨到池边望着那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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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这月儿,他不觉惊讶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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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这里又有一个伊呢?奇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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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天有两个月,我有两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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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刚才伊送我下来时失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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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这池里了吗?——这样他正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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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底下正当活泼的小涧注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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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丛刚劲的菖蒲鲠塞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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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咯咯地咽着,象喘不出气的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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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着吃了一惊,不由得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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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爱人啊!淹死了,已经叫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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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身跳下池去了,便向伊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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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已不见了,他更惊慌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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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道自(501731.com)己也叫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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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向上猛踊,再昂头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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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圆圆的月儿还平安地贴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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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已尽了,气已竭了,他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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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不出了,只想道:“我已救伊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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