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去的热狗

“千里清蒸，万里红烧。大街小巷，热浪滔滔……”这句网络上流行的诗句促使我下定决心，忍痛割爱人民币，报团参加了北欧四国加德国、俄罗斯十四日游，以避开北京这炎热难耐的三伏天。飞机在德国降落后，我们一行四十人上了一辆大巴车。接下的四天行程，都觉得平淡无奇。北欧，号称全球最发达、最富裕的地区，马路没有我国宽、汽车没有我国多、高铁没有我国快、楼房没有我国高、机场没有我国大、风景没有我国美……行程的第五天，我们离开挪威首都奥斯陆前往闻名于世的峡湾。行车到中午，我们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来，以解决我们的午餐（北欧的加油站都卖快餐）。我们一进商店，一下排起了四十多人长龙。挪威，说起来就是小国寡民，接待这么庞大的旅游团有点力不从心。尽管供应的食品只有汉堡和热狗，但这两种食品要一个一个地加热。站着排队无聊，便开始欣赏柜台里面年轻漂亮的挪威姑娘。她碧眼金发，洁白如玉，身材修长，婀娜多姿，美若天仙。这时，只见一个挪威帅哥点了一个热狗，正当那美女低头制作热狗时，挪威帅哥接起一个电话，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我目送着他出了商店，看着他开了一辆汽车走了。美女把热狗做好后，放在柜台上，却找不到那个帅哥。喊了半天也没人接应。我一看机会来了，便离开长队，来到柜台前，用英语对这个美女说：“你好！你可以把这个热狗卖给我吗？要这个热狗的那个男人已经开车走了。”多少年没说英语，说起来还有点结巴。挪威姑娘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我半天，摇摇头说：“No，I'amsorry(不可以，对不起）。”说完又忙着制作她的热狗去了。热狗刚出炉，冒着热气，看着秀色可餐的热狗，我肚子饥肠辘辘，嘴里口水盈盈。显然，这个挪威美女不太相信我的话。有些中国人投机取巧，奸诈狡猾，走捷径，搞变通，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挪威姑娘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或许她认为，那个挪威帅哥只是有事临时离开，过一会儿还会回来的。我只好继续等，我要等到这个挪威美女相信那个挪威帅哥确实已经离开，我这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也没有半句谎言，从而把那个热狗卖给我。我足足等了有十分钟，那热狗已经不再冒热气，我再次对这个挪威姑娘说：“那个人真的开车走了，你可以把这个热狗卖给我吗？”挪威姑娘这次没有迟疑，干脆而直接：“No，I'amsorry”(不可以，对不起）。说完，又忙着做她的热狗去了。她为什么还不卖给我呢？也许她认为那个热狗是给那个挪威帅哥做的，而且那个帅哥已经付了款，所有权已经归他，别人无权处分；或许这就是欧洲人所谓的法治观念、契约精神吧。我依然对这个逐渐冷去热狗不离不弃，我站在那里又等了大概有十分钟，我再次对那个挪威姑娘开了口：“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热狗能不能卖给我？”我说话的口气已经变得相当不友好。挪威姑娘抬起头，用困惑的眼光看着我，用迟疑的口气摇摇头说“No，I'amsorry.”我接着问道：“这热狗你不卖给我，等一会儿，你是不是就得扔掉？”我知道欧洲快餐连锁企业的食品出锅超过30分钟不吃就会扔掉。“Yes.”挪威姑娘点点头。这时一种无名之火油然而生。欧洲人的死板教条彻底激怒了善于灵活变通的中国人。“姑娘，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你宁肯把好好的热狗扔掉也不卖给我，你不觉得可惜吗？你知道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诗叫‘粒粒皆辛苦’？你有钱不赚，还惹我生气，你知道不知道我等了二十多分钟？你就这样来对待一个中国顾客？”尽管我的英语滔滔不绝，但我知道我的英语实在很差劲，挪威姑娘的英语也不怎么地，她未必能听懂我的每一句话，但她知道我在批评她，脸上流露出了无奈、委屈、困顿的表情，这些表情不但没有遮挡住她的青春美丽，反而更添加了一种捧心西子般的楚楚动人。而我，在大学里学的英语，从毕业到退休的几十年里，从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地使用过，现在却畅快淋漓地用上了。于是我越说越起劲。“我看你们欧洲人就是死板教条，我看你就有点死心眼！你们的祖先就死心眼，只知道做海盗，不知道做生意，到你们这一辈，还这么死心眼，还不会做生意，看看我们中国人，灵活机智，短短几十年，把生意做到全世界，你好好向我们中国人学学吧，真是的！”挪威姑娘几次想插话，却插话不上，因为我的英语像机关炮一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这是你们欧洲的契约精神，对吧？我问你，按照世贸组织条约的规定，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十五年就自动成为市场经济国家，现在我国加入快20年了，你们欧洲那一国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你们欧洲的契约精神到哪里去了？说啊？”我的嗓音越来越大，扯得越来越远。对挪威姑娘的这一通数落，真是理义饱满，酣畅淋漓。说完了，气消了。还不够，又用汉语补了一句很有中国男人血性的粗话：“这破热狗老子不吃了！”用汉语是怕挪威姑娘听明白，咱吃不上热狗也不能给中国游客丢人败兴。说完转身就走。一转身，只见身后一排团友齐刷刷地竖起大拇指，两个小青年窃窃私语，欺负我年老耳背：“这个秃顶老头，给习大大当翻译也绰绰有余了。”另一个混了脸儿熟的团友更扯起嗓子：“蔚老师，你的英语比你的汉语棒多了！”她这句揶揄我普通话蹩脚的话倒使我转怒为喜、破涕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