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奖】北屯的风和风中的树(散文)

时间: 2024-02-25    阅读: 0 次    来源:倾诉文学
作者: 倾诉文学

  新疆的风用力推举着,显得比新疆更有名气,甚至已经成为这片大地上的明显标签。不仅风的种类多种多样,而且产生风源的地方,大风一路吹过城乡的路途,同样都充满着一份超出人间的神秘色彩。CmR倾诉文学

  沿着河床两岸,包括古代河谷干涸的地带;每座山脉的谷间空旷处,即使三面环山的凹地;望不到尽头的戈壁沙漠边缘,绿野草丛铺向远方的尽头;甚至建在河岸边城市的楼栋走道,绿荫成林的城区,总有一股说不清来历的大风,时时吹醒梦中的人们。风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更是让你摸不到性情,却时时承受它随意肆虐的暴君。CmR倾诉文学

  如果说,这里每天都在刮风,风是这里的最大风景,虽说法有些偏颇,其实想证明这一点,却从不过分,事实本来就是这样。扎根在风中生长的万物,虽然百态不一,却往往以臣民的驯服,沿袭着风的性格,被风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CmR倾诉文学

  北屯,就是这么一座建在大风里、永远不能走掉的城市。CmR倾诉文学

  母亲就生活在这座新生的城市里,因为有母亲的家在,这里便成为我少年时代的故乡。因为年年的归去,统治着这里的风,就成为我不得不认识,却又在相识中彼此相安无事的老朋友。我也以漂泊浪子的身份,成为这里被容纳的一缕外来清风。CmR倾诉文学

  这座新建的城市是军垦城,也是中国最西北的一座小城。它用特别的人群和特别的寓意,用血与肉的形态,构筑起第一道守国护边的防线。城市的管理者们始终注重城区和城外的绿化,试图打造成一座集河流、树木、绿草、蓝天和幽静为一体的城区。北面是额尔齐斯河,河湾曲折盘旋地容纳着不同种树的野生草木,主要以桎柳、阔叶杨和银叶杨为主;南面是一座命名为平顶山的低矮丘陵,据说是成吉思汗西征欧洲时的点将台,不大的坡台上下栽满各种品类的景观树,点花种草、引水修亭、刻字立碑,被建成一座漂亮的人工花园。CmR倾诉文学

  进入城郊再进入市区,你会被这座城市四周的树木所吸引,城区有树,楼间有树,窗前有树,屋后有树,道边有树,小院有树,城外也有更多的树,树已经在成为这里的主人的同时,让这座城市在绿色的盎然中充满着勃勃的生机。新旧不同的河床上,沿着河流的方向,密集的野生树木,掩映着古老的河岸。大多数的树木,都由人工栽种,高低粗细,叶茂杆壮,郁郁葱葱,像一大片染透了绿色的波浪。母亲居住的小区紧近街心公园,那里的树种的早,长得树干粗过人腿,修枝剪叉,冠盖如篷开的大伞,待在那里的多时夜晚我会坐在树下,享受着子夜的微风,风是从河谷间弥漫溢出而来的、带着水汽的那种清凉。CmR倾诉文学

  除了公园里的大树,被一圈支架撑着显得笔挺直立、微偏不斜外,其它的树木,不管大小粗细,都几乎朝着一个方向生长着。细小弱瘦的树木更为夸张幽默,前倾后仰、弯着树干、佝偻着身子,仿佛快要挨上地面,让人觉得异常奇怪。CmR倾诉文学

  再看街道两边人工种植的景观树,尽管树种昂贵、排列整齐划一,却像一群文弱多病的孩子,多数用木棍或树枝架着,被人刻意拉着竖着撑着,甚至故意栽种成迎风的姿态。有些树木虽然被木棍绑着,显出刻意防止被风顺走的意图,但结果还是结果,多数的树又一次次被风顺走了,只不过被绑的部位会迎风竖着,没被绑被架被撑的、新长出来的部分,却自然地顺风而去,冠盖耷拉着,像成熟的向日葵,构成一排排镰刀和刀把之间的7形状态,弄得种树人哭笑不得,无奈地任它们生长去吧。让人走在街道上,只有你是直立昂头而行,其它的物体一律埋首沉思,就像进入成熟后低头的麦田和葵花地。CmR倾诉文学

  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不少城市,从而见过有这种与自然同存、印证天地人共生的风景。北屯的风中树,让这座城市成为风存在的一种象征。因为先有的风,然后才有的人,才有的城市。所以,人进入风中,就要顺从风,服从这种力量的强大,以此认识和结伴风,从而成为与风同在的生命。成为一座说人不走,不如说风不走,或者是大风常来常往的城市。如果不到外地转转旅游一番,看别人城市的家门前的树,我永远都会以为,顺着风的方向,统一斜长着的树,永远都是正常的生活。CmR倾诉文学

  新建的城市,古老的风;弱小的树木,健壮的风。风的强大,让风成为最早的居民,风怎么样,强弱、大小、高矮,天天来一遍,像勤奋巡山的老妖;树就变得和风一样,即使长大成树,还是不改顺风的本性,在风前低头称臣。其实,它们是真得改不了了。北屯是座沿着河流建设的新城,本身就是一艘顺流而去的船舟;况且新城的历史实在太短,人类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就只能保留和承认大自然的力量,与它们和平共处,暂且保持一大部分过去的习惯和承受的事物。CmR倾诉文学

  在照顾母亲的那几个月里,我天天听着大小不同的风,或轻吟或高歌,或欢欣或悲伤,或独唱或合奏,仿佛在听大城市车流人潮才有的喧哗,置身在声音组合而成的飘摇命运;然后,在树木共同扬抑的摇摆中,看起伏的舞蹈、海风的波涛,再看着时间在它们的身上来去自如。尽管有几天没风的日子,窗下的几株小树,在阳光的鼓励下,按捺不住慢慢直起腰身,任性地展开一身油绿色的嫩枝。不料,却在突然到来的夜风中,不得不重新低下身子,耷拉着乱篷篷的小脑袋,蔫儿巴叽的树冠落上,落满一层浅灰色的尘土,可能这就是风对反抗者的惩罚。CmR倾诉文学

  生活久了,就会喜欢有风的日子,吹干一身大汗,吹跑满天蚊虫,吹走满地扬花,吹得大地洁净如洗,田野一律净化,所有的人间杂物都会被大风在一夜之间带走收净。其实,生命不能缺少风,就像不能离开空气,风是另一种调皮的饮品,是人类意识到不了的纯度营养。在有风吹着、陪着的日子里,人类享受的并不全是坏事。沙漠带来的尘土,牲畜走后留下的粪便,人类生活的垃圾,干枯落地的枝条,每年秋季落在地面的黄叶,甚至逝者飘荡不定的灵魂,有各种各样的风帮着吹走、刮净、消散,不用费力去清扫、收集、装包、填埋或烧毁,真不知能节省下多少人工!CmR倾诉文学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个性。我想,北屯也一样,风就是这儿的个性,跟着风走,随风的影子,风的力量,风的雄壮,谁厉害就跟着谁混,大自然在很多时候和人类社会一样,往往体现出这等没有道理没有原则。人间也是类似,常有一种谁也看不见,却谁都能知道的大风,就静静地守在你的身边。无所谓反抗,也无所谓背叛,谁强大,谁的身后就会有一帮小兄弟,谁就是这里的王。风就是这座小城中体面斯文却深深隐身的王。CmR倾诉文学

  我觉得,人一旦习惯一个地方的风格,就像喜欢一个地方的美食一样,自然就熟悉和适应了这个地方,甚至喜欢上这里。比如你我这等渺小的人类,何尝不是如此?在一个地方混熟了,有头面、有名声、有亲人,加上舒适的居所,再积攒到一笔养老小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会愿意全世界继续这么下去、永远保持着天道不变的原样。至于喜欢的、不喜欢的事,只能按着习惯或别人的样子去做,不仅懒得去追问原因,而且更会懒得改,也改不成,否则就是变心,变成大家不喜欢的那个人了。CmR倾诉文学

  风中的树,在左右晃动与上下不安中委屈地活着,承受和享受着大地的恩赐。你在风中看树,树也在风中看你;你对树寄予希望,树便如你所望,直身的,歪斜的,前倾的、后仰的,既是树的命运,也是人的命运。树如人,最大而唯一的区别是树不会走,人却能离开,完成一种充满乡愁又永不归来的远离。CmR倾诉文学

  离开的那几天,北屯像个听话的孩子,一反常态变得安静无声。连坐在屋里的母亲也开始惊讶,这个时期正是季风的日子,本该狂风怒吼、遍地昏黄蔽日、天空泥沙俱来,却奇怪地连续几天没有风的到来。因为风的遗忘和这次爽约,让我终于省却一次和它们告别的伤心。CmR倾诉文学

  启程前那一夜,我像听着母亲的絮语那样,整整听了一夜河水声。深夜时分,广场的灯光准时熄灭,透着墨黑色的绿树冠,塑像般一动不动,大风还是没来。只有河面上滋润的清风,月光般私下漂浮过来,温柔地陪在我的身边。她和我说话,我和她私语,宛如一对彼此难舍的情侣。我们听着听着,我们说着说着,最后我们默不做声,结果那天我们都哭了,风终于没再听走泪水的潮湿。我落下的是泪水鼻涕和叹息,她落下的是今夜的星辰月光下和明日清晨才有的露水,双方都拥有着一份互赠的礼物。CmR倾诉文学

  从此以后,在很长一段时光里,南方的稻禾蛰伏了,思念地向泥土弯下头颅,成为我忠实的倾听者。这番温暖的景象是这般熟悉,极像北屯那座城市的风中树,让我重新领略到只有田垅深处,稻粒发芽冒尖时才有的力量。CmR倾诉文学

  二〇二三年二月十八日修改于乌鲁木齐市CmR倾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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