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歌
这些年来，先后写了一些文艺评论，但主要侧重于诗歌。与一本散文集对话，还是第一次。万艳的散文集《那抹明月光》应该是今年春天递给我的，从窗前枝头花开，直读到田野的稻花飘香，我几乎沉醉于这抹月光之中。
在这本散文集里，作者收录了散见在各类报刊平台的近百篇充满生动文化气韵的美文，意在用一抹抹月色汇聚成一条心灵的月光之河。全书以诗意的月色浸透所有的素材，闪烁成一条明暗交织的主线，内容分为“人生旅途”“书本红尘”“心语心雨”“吾亲吾爱”四辑，作者以其新颖独特的视域，厚重人文的底蕴，坦诚奔涌的笔触，温润睿智的语言，痛彻生命的感悟，体察入微的哲思，徐徐展现出一个作者厚积薄发的文采与月落山水的诗意长卷。
诚如作者序言，“那些排排行行的文字，看似无序实则有心的排列，带着我的情绪和情感，存留着我的温度和呼吸，是我贴着生命的暖，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贪恋和热爱。那些洋洋洒洒，整篇整章的铺陈，所有的所有，是我活着的一种状态。都是我的杜鹃啼血、长歌当哭、空谷长啸啊！”好一个杜鹃啼血，长歌当哭，空谷长啸，激荡之心让书中的每个文字都自带呼吸，散发出生命蓬勃的气象。
心灵的月光，在天涯红尘中抵达。史蒂芬·霍金说过：“只要你愿意，走路就能带你去到任何地方。” 因此，作者从三山两槽出发，驮负一座城市的乡愁，她沿着历史的栈道，用脚步在地理版图上不断清点出一路醒目的坐标与地名：北川、高原、黄河、塞北、凤凰、终南山、婺源篁岭、东方之珠，以及异国他乡的恒河、吴哥、芭提雅、波斯顿、塞纳河、比萨斜塔等，并对这些邮票上的词语进行反复地触摸与丈量，似乎要挖掘辨认出它们每一个独特的身世密码。
在行走中放飞，于驻足处叩问。运用传统的文化之根去激活那些沉睡的思想，依靠深厚广博的学识去诠释那些熟悉的标记或陌生的异域，这对于万艳来说，并非难事，因为她拥有足够的情愫底蕴和人文积淀，足以支撑脚下每寸土地所迸发的张力。比如《放马川西高原》《与一座城市的乡愁》《秦淮风月》《又见凤凰》《灵魂的恒河》《北美阳光》等佳作，其文本在山一程水一程的娓娓叙说和真情感慨间，直指作者矛盾交织的内心世界和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这是一场自我的探寻和文化的苦旅，我们看到了文字与脚印的交叠，生命和灵魂的重塑。
“216座巨大浮雕如林如阵骇然展现在眼前，每一座浮雕的四面都是一张微笑的脸，共11000张端鼻厚唇，目光低垂内敛，不同的，有着细微差别的微笑的脸！东方的天空由黑至灰，由灰至蓝，由蓝至绯，由绯至红，终于红色的太阳跳将出来，霎时，千万道血红掺金的阳光倾洒在千万张嘴角微扬深奥莫测神秘的脸上，众神在霞光里醒来，你目眩神迷，弄不清是霞光还是佛光。在黎明浩大的光影里，一个帝国曾经的辉煌在佛的微笑里一一再现。”《佛的微笑》一文中，如此多座浮雕，如此多张微笑的脸，传神的大手笔描写令人震撼，佛的微笑那生动的神韵跃然纸上，契合着作者内心的走向。
“塞纳河右岸是法国政治经济中心，巴黎那些闻名世界伟大有代表性的建筑都在这儿：拿破仑的凯旋门、埃菲尔的铁塔、协和广场、卢浮宫等，站在游轮上都能一眼观尽。游人们最关心的当然是有着八百多年历史，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它刚经历一场大火，一场人类文明的巨大灾难。远望去卡西莫多敲钟的钟楼还在，但圣母院高高的塔尖已经坍塌，屋顶也被毁，只剩下黑乎乎的秃顶，若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突兀地耸立在美丽的塞纳河上。塞纳河左岸是人文精神的摇篮。“左岸”无须加前缀，是一种文化象征，是世界文青们的精神圣地，是全人类珍贵的文化遗产……你随便走进左岸的一家咖啡馆，也许稍不留神就会坐在海明威坐过的椅子上，萨特与波伏娃谈情说爱的灯下，毕加索发过呆的窗旁。悠悠的塞纳河水，滋养过这些天才无尽的创作灵感，也滋养过他们爱的激情和浪漫。”《雨中的塞纳河畔》中，这段精妙、深刻、文艺的表达范式，没有博览群书谙熟西方文学经典的底子，应该很难下笔。而万艳更关注巴黎圣母院被烧毁的屋顶，并对这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心疼不已。仅有这新奇的比喻还不够，在象征文化的“左岸”咖啡馆，她极有可能坐在了海明威曾坐过的椅子上。
生命的色彩，在阅读升华中铺展。有人说，“要么旅行，要么读书，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无疑万艳是幸运的，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也许她从小就认定“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理，于是便一直在书本的红尘中摸爬滚打，把阅读当生活，如饥似渴地咀嚼着文字的味道，哪怕《文字是病》《世界以痛吻我》，也要《与书同行》去驰骋《诗词里的疆域》，去守候《李白的那轮明月》，让《那些感动我们的》《孔老先生的故事》和《书本里的爱情》《倾城之恋》成为月光下最美的意境。
阅读是生活的养分，更是精神抵达的高度。作者少时喜读书，每有书必抢先阅之，因家境不错曾受过良好而严格的家庭熏陶和教育，尤其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领域，涉猎广泛，积淀深厚，这自然提升了她良好的人格素养和知性魅力。因此，这类文本常于烟火人间充满浓郁的书香气息。
“不知何时起，玩‘飞花令’‘诗词接龙’，背诵苏轼诗词专题比赛，是无数个晚餐后我们家庭沙龙的重要娱乐。我曾经不可一世的‘暴君’老爸，在成为他年幼外孙女的手下常败之将时总是无法掩饰他慈祥而欣慰的笑容，乖乖地臣服。”《我和苏东坡的故事》中描绘了一幅美好而情趣盎然的生活画面，很难相信这只是一场家庭聚会，这分明是电视上才得一见的诗词大赛。不难感受，活脱的文本起伏跃动着延续不断的文脉。
正如尼采所说：“一切文学作品中，我最爱那些用鲜血写成的。”万艳除了对女性作家张爱玲、三毛情有独钟外，她对西方文学的一些经典名著也颇持厚爱，特别是那些人性的揭示和灵魂的拷问，在痛彻的生命诠释中表现出独有的审美认知和艺术追求。
思想的碎片，在风物人事中提炼。笛卡尔曾说：“我思故我在。”苏格拉底认为“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思考是人类存在的意义，更是作家写作的生命。一个优秀的作家，总是挚爱生活，亲近自然，拨草瞻风，迁思回虑，及时捕捉生活的细节与焦点，择取闪光的片段，提炼思想的碎片，揭示出事物的真相，给人疼痛与温暖，从风物人事点滴中感悟自然之道与人性之美。
毫不夸张地说，作者万艳应该颇具这方面的敏锐审视的特质，可以从她的“心语心雨”这组散文得到充分印证。比如，《在雨中》《秋凉》《星光》《残荷听雨》《等候一场大雪》《月亮落在树梢》等篇什便是如此。作者以洞察入微、点石成金的非凡感知力，哪怕在逼仄之处她也能发现别有洞天，对日常琐屑发出思虑感触，让平凡之物发散耀眼光芒。即使是一场雨、一场雪、一片残荷、一抹月色、一首情歌、一次遇见、一个故事等不起眼的个别场景现象，也会在万艳的笔下潜藏风云，萌动生命的节律，赋予万千的情思。
亲情，这一人世间永恒的主题，永远是作者万艳心头最难割舍的情结。“吾亲吾爱”这些温润的篇章，滋养着茂密的文字，宛如丰盈的热带雨林，蕴藏着浓烈的爱与亲情。
万艳是幸福的，一直在亲情的喂养中长大。她吃过世间最温暖的味道——奶奶做的烤红薯，在浦东机场目送过女儿远涉重洋异国求学的背影，她也记得把母亲的粽子稀饭吃成竹叶稀饭的生动场景，更是忘不了爱与亲情，是怎样堆积成父亲的山河岁月。此时，唯有文本呈现出温柔的曲线与爱的苍茫。
放下书，夜已深。伫立窗前，只见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明月。我知道，那轮明月，是山岗的守望，更是作者万艳心中深藏的那抹月光。
那抹明月光，是行走的风景，阅读的眼睛，是思想的光芒，文化的内蕴。它是生命的丰盈，是爱，是暖，是永远不落的美好希望与憧憬。
我们相信，只要那轮明月长挂心头，万艳的散文创作就一定会至臻完美，形成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与审美之趣，抵达精神的原乡和风扬万里的远方。
编辑：侯懿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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