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她的手指被割傷，在指針指向三點五十三時。 　　 　　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流淌而下，如同一滴滴絕望的淚珠。她看著它們入了迷，連簡單的吸允都忘了做。她覺得心靈很滿足，在分針轉向五十四分的當下。 　　 　　* 　　 　　嫲嫲遞給她一本樂譜，在四點的鐘聲響起時。 　　 　　她受傷的手拂過老舊的音符，那有點疼。 　　 　　窗外的午後陽光耀眼動人，透過易碎的透明隔閡她看見一棟精美的牢籠。她摸著窗，想像自己打碎它，而修長的手指插滿碎玻璃，如同精緻的水晶。 　　 　　偶爾她會想像自己是茱麗葉，而羅密歐會在窗臺下接住自己一躍而下的身軀，隨著旋轉的飄揚白裙。 　　 　　她總會為這想法感到平靜，哪怕大腦多麼喧鬧不堪。 　　 　　* 　　 　　她砸壞一座鋼琴，在時鐘轉向四點十五分時。 　　 　　倚靠一把私藏的榔頭。 　　 　　嫲嫲來了一趟，固執地拒絕將視線落在她麻木的臉上。她看著老婦人指揮下人將爛了一半的鋼琴搬出屋子，卻忘了將她也一同帶走。 　　 　　她輕輕踮起腳尖經過他們身邊，如同一名芭蕾舞孃，任由半長的亞麻色頭髮在胸前身後晃盪。他們沒有停下，只是沉默地加快動作。 　　 　　她哈哈笑了出聲，在四點三十分來臨時。 　　 　　婦人安靜地退出房間，遺留下一本乏人問津的老舊樂譜。 　　 　　她在寂靜中跳躍，肆意揮舞四肢，在腦海中描繪新鮮的空氣以及自由的歡呼，身處於一間沉浸在歲月裡的房中。 　　 　　那樣的場景很美。 　　 　　* 　　 　　她找到一根金色的頭髮，在四點四十三分時。 　　 　　泛黃的書頁中夾了一根又一根的髮絲，她認不出它們所有的顏色，那叫人生氣。 　　 　　她在房裡翻了又翻，終於在書桌的櫃子里找到一把不再銳利的剪刀，它生了銹般的質感令她滿意，好似這個世界不止一個人在腐朽。 　　 　　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將一束頭髮剪下來，但對比其他褪色的頭髮她感到滿足。 　　 　　她發現自己不再屈于人後，那樣很好，很好，她為自己感到驕傲。 　　 　　在不久的之前他稱讚過她有一頭漂亮的長髮，這也不過理所當然。 　　 　　她剪短了自己的頭髮，在短暫亦漫長的時間裡，彷彿年月的流逝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塵沙。 　　 　　時光之沙窸窣灑落，她忽略自己斑駁的髮絲，以及未能再度吟唱的遺憾。光陰被無所謂地拋棄，而她看著它們沒有說話。 　　 　　她的手指有些疼。 　　 　　只是稍微。 　　 　　* 　　 　　男人砸毀了一片彩繪玻璃，在三點五十三分時。 　　 　　他隻字不發，靜悄悄地躺在木製的小船上，隨著水上的波流引領他前往下一個旅途的起點。任由亞麻色的長髮灑滿他的胸口，而雙手間握著的白色玫瑰沾了一滴鮮豔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