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些关于父亲的文字，但竟不知道如何下笔。那天与一同学的父亲的聊天，使我想起了许多关于父亲的事。
写在前面
一
那天，去同学父亲的工地，看他打楼，有一会在和他聊天，他说了很多很多，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他说他是17年前从浙江来贵州的。他家里有三兄弟，他是老二，有个哥和弟，他在那自己起了房子的，但在那太受气了，就出来了，把房子和家具全给了老三，一分钱不要，全给了。他说父母看不起自己，总偏向老大，他感觉在那家呆不下去了。他来贵州时他儿子也就是我那同学才一两岁。他现在在麻江住，之前一直是在丹寨。去年的时候到麻江来，自己起一栋三层的楼房，装修得挺漂亮。
父亲有个哥哥和姐姐。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在父亲四岁时就因为饿饭死了，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奶奶拉扯着父亲三兄妹长大成人。父亲四岁开始就上山去要柴，一天至少要上山一次，要不家里就没火煮东西。三兄妹都没上完小学，父亲常对我说：豪，你以为我是读不去书?没嘛，啊刚是太太没钱盘嘛，要是有书读你以为我会是这刚这个样子?说这些话时父亲语气中并没有一点埋怨奶奶的意思，他只是要我明白，现在他可以让我读书了，要我好好学习，不能再他像他那样，他那时是没书读，而我现在可以读书，再不用心就真的对不起人了。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这刚你们享福啊喽!父亲也很受他哥哥也就是我伯伯的气，因为田土、房子。现在我们住的房子是父亲自己开出来的屋基自己起的，而伯伯住的是在以前老屋基上起的木房。分家那会，父亲对伯伯一让再让，而那以后伯伯还认为自己得少了，处处找事儿和父亲吵架，甚至动手。家里起房子那会，要拆掉家里的老木房，伯伯来帮忙，他老是站在他家房子的旁边，帮着递瓦，怕是拿掉了他家房子上的瓦。
二
同学的父亲说他来贵州以后做过很多事。有次大冬天的半夜里去打炮眼然后放炮。飞着大雪，走了几里路，一个人打好了炮眼，点了炮，炮响过后才回家。到家时头发都结了冰。
父亲做过很多事：卖泡粑，卖兰花，当砖匠，解板卖泡粑那会每天半夜就起，母亲把泡粑蒸好，装在两个箩兜里，父亲就挑起踏着露水走乡蹿寨吆喝着卖。有时候能卖完，有时候剩少有时候剩多。
三
后来父亲听说兰花值钱，在广东那有人买，几百块钱一棵，好的上千。父亲就找了姨夫一起上山找兰花又借钱收了些，带着下广东去了。一个多月后父亲回来了，没带回钱和姨夫而带回了失望。他说花没卖到钱，在广东那和姨夫走散了，找了找不到，他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回来的车票。我姨听说父亲回来了就到我家来，然而没看到姨夫，她回去后再来时带着家里人来了。我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了。后来姨夫回来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说他是扒着火车回来的。
四
父亲没再想过兰花。父亲去当了砖匠，给人家起房子，但这个不找钱，父亲没做多久。后来父亲去解板。这是我们本地话说的，就是把原木用机器加工成板子。这个说起来还有个小插曲。哥哥小时候不小心跌断了腿，父亲找了个中医来给哥哥接腿，把哥哥的腿接好了。那中医就是搞解板的，当然，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干了。父亲去和他学解板，回家就自己买了机器，打好架子，找了个人，开始解板。一做就做到现在。
解板相对找钱些，但很累，要把一两抱甚至更大的树抬上架子，用胸口推抵着到机器带动的锯口去。有些主人家会找人来帮忙抬树，而在那些不找的人家，就只能两个人自己抬。我以前没认真看过父亲的手,但前不久我注意到了那双手,树油把它浸染得很黑,表面粗糙得像松树皮,有很多裂口,两只手的腕部中医切脉的哪个地方结了厚厚的老茧.
五父亲去年买了辆三轮车，拉货的那种。用来拉解板机和架子，方便。之前，去哪解板父亲总为拉机子发愁。当然，在五六年前，乡下的拖拉机还比较多，容易找到。但前两三年来就不那么好找了。好些人出去打工了，有些换了稍大的农用车。那农用车的车厢高，上机子很困难。父亲也考虑过买拖拉机的，是跟人退半新的那种。听母亲说有次还开到家里来了，但母亲当时很反对，就又开走了。母亲反对是有理由的，父亲这些年身体不怎么好，经常听他说头晕，眼花。母亲怕父亲万一开车出事。买三轮车的事，母亲也是反对的，但现在拖拉机越来越难找了，也很不想去求人，更主要的是耽误活路。
父亲买了三轮车以后，母亲是一直提着心的。有次父亲开车拉着机子去下司。但过了一个小时后下司的人打电话问解板的咋还没到，我说可能是开慢了，再等等。但从家到下司开得再慢也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当时，各种想法都冒出来了，又被交警抓了，出事了或者别的什么。但我想，可能真的是开慢了。母亲当时在坡上我就没去告诉她。又过了一个小时，下司又打电话来说好没到，我就慌了，忙关了门，上坡去跟母亲讲。母亲听了一脸焦虑，丢下手上的活，急急的下了坡，我收拾好工具跟着回家。母亲走得急，我到家时母亲已经不在家了。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母亲才回来了，她埋怨的说，哪点出哪样事嘛，两个(父亲和他的帮手)开车到大坡(下司的一地名)啊点车子坏了都各己在啊点修车啊，害我心慌。我又问母亲咋找到他们的，母亲说她叫了我一堂哥用摩托带他顺路找下去，才在大坡修车那找到了他们。母亲是口气虽然埋怨，但她也终于放心了。
六
我上面说到我猜父亲可能又被交警抓了是因为父亲的三轮车买来之后没去办执照，因此之前被抓过一次，还被拘留了5天，从2006年9月17号到10月2号，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日期。父亲被拘留那天我并不知道，我当时在学习上课.下午的时候我班主任我来到我，叫我找些衣服和鞋给他晚上带去给我父亲，我问他在哪，班主任说在下面，我就以为在我姑妈家。班主任是我姑妈的女婿。我也有些疑问，父亲怎么没回家?他在姑妈家又要衣服和鞋做什么?但我没问班主任。然后有天我上街去了，就打电话回家，母亲才跟我说父亲被拘留了，现在还在里面。我才知道了怎么回事。9月27号那天，父亲开车去下司，路上遇到交警，交警把车开走了，父亲急急的回到家，拿了身份证就去了交警队，结果人也给扣了。父亲在交警队打电话跟母亲讲了,叫母亲带些衣服和鞋给他。母亲当时离不了家,家里有猪、狗、鸡要喂。她就打电话给我班主任,叫我拿衣服给班主任带去给我父亲。班主任叫我去拿衣服时没跟我说父亲被拘留的事,可能是怕影响我学习吧。周末我回到家,母亲说父亲已经回来了,又解板去了。她说父亲在里面几天出来瘦了好多,说里面吃的就是老瓜片,饭很难吃。她怕父亲没力气去做活路,但父亲坚持要去。父亲出来后不久车也要回来了,但被罚了不少钱,执照也没办。
其实被拘留这件事完全可以不发生的,车也可以当天就要回来的,母亲认得交警队的人。那天,父亲应该跟母亲说清楚,母亲打电话跟交警队的那亲戚讲下就可以了，但当时父亲没想这么多。父亲太直了。
七
父亲开始买得解板机那两年,没多少活路，村里也没人搞过,其他地方也仅有一两台机子。后来逐渐起房子的人家多了,来找父亲解板的人也多了。村里有人看父亲挺找钱,就也去买了一台机子来搞解板,还把父亲的第一个帮手挖了去,父亲当时很气愤,听说去把那人骂了一通,至于是否真有这回事我也不知道。来找父亲解板的人并没因此减少，因为父亲的手艺比那人好得多.如果是父亲实在抽不开身,来找的人又忙着用板子才会去找那人。但唯一不好的是那人有执照,而父亲没有。因为刚开始那会,活路不多,而办着那执照就得一年交不少税,父亲就把执照停了,后来再去办就办不了了。父亲因为没执照而被罚过几次,也因此失掉了很多活,大多被那人抢去了。那人抢活也就算了,还告发父亲,父亲有次被罚就是因为他。尽管没执照,父亲还是一直小心的做着,要是不做,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断了.
八
父亲干解板这行有十余年了，期间也做过别的事。在长时间没活的时候,父亲就去做泥水工,给人砌保坎、路基。父亲没什么野心,没想过找大钱,如果有应该是年轻那会。做什么事能保证有正常的收入,他就那么一直老老实实的做着。现在家里开支很大,主要是哥哥在读大学,我在复读。除了给我和哥哥的生活费,每次开学都要花出去好几千。然后父亲又要为下一次开学而劳累,期间可以往银行里存入一些,家里没什么事就不动。但家里每个人身体都不好,往往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那个病好这个又病。但也还好,没什么很大的病。
父亲这些年老得很快,或许是我以前没怎么注意吧。父亲五十岁了,照说这个年纪不该做很重的活,但父亲还做着。他就是消磨自己的身体买我和哥哥的未来。我知道。
九
父亲希望我和哥哥给家里争口气,要不,在村上还有家族里都让人看不起。
今年高考完后,我虽然上二本线了,但分数太低,没被录取。我说有些院校没录满,今年可以网上补录。父亲当时听了就很激动的说,你补录啊做哪样嘛,啊些都是别个选剩下没人要啊才来补录的,啊有哪样好嘛,都是尾巴啊点啊,别消补录,安心补习都是。父亲希望我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因为家族里我的一堂哥考上了郑州大学,哥哥和他一届,但哥哥只考上了贵阳医学院。父亲说哥哥尽力了,而我没有。我知道。哥哥一直很努力,他高考那会还生病了,他尽力考了。哥哥现在在大学还是一样的努力。他拿了奖学金。我听母亲说有次开学父亲拿钱给哥哥报名,哥哥说有奖学金,够了,不要了,父亲就哭了,当然,他没当着哥哥的面哭,后来,哥哥就拿了几百块的生活费,一学期的。哥哥去年参加贵州省第一届大学生运动会,在武术比赛上拿了一块金牌和一块银牌。哥哥明年一月份就要去实习了,父亲又开始担心哥哥了,他怕去的地方哥哥不适应,听说是和老师同学在一起的就才放心了一些。
父亲现在最操心的是我。我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没有尽力学习。我以为自己有点所谓的小聪明,我以为自己可以写东西,结果我总是让父亲失望。我小时侯不听话父亲就打我,自从上了初中以后父亲基本上就没打过我。他说我长大了,应该懂事了。是的,我慢慢知道父亲的不容易,知道要努力学习。
十
写到这里，我想这篇文字该结束了。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但不会是最后一篇。或许，对于父亲，我的文字是苍白无力的，但我我用心写了。另外，有三个字想对父亲说，但一直没有，也许以后我也说不出口，父亲说他是个大老粗，而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那三个字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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